「一轮皓月爬上天边，暮云初开，几抹月辉洒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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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以来，老李的心情很惆怅。
他手托着腮，眼神呆滞，一个人一言不发地静坐在自己的汤粉店门口。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眼中的世界没有任何色彩，头顶的天空是黯淡的，街上形形色色的景物失去了光泽，生活变得了然无趣。
呆坐着，老李的思绪飘回了一个多月前。
快到新年的那几天，老李的生意更胜往常。汤粉店热热闹闹的，一桌一桌的顾客边吃边聊得热火朝天。他的护士女儿也还没走，在不上班时还会帮老李做一些简单的收盘洗碗工作。可随着疫情的加重，老李女儿奋不顾身地递上一纸申请，随后便急匆匆地逆向出征驰援武汉去了。
几无社交的他尽管并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但也在店里的顾客聊天时依稀得知一种肺炎在广为传播，许多人也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不久后，老李便义无反顾地暂停了汤粉店的生意。
这时，邻居张大妈提着一篮菜路过，见老李目光无神，便开口问候道：「怎么，老李，没事吧？没生意做就这么无聊呀？」
听到有人和自己攀谈，老李勉强挤了个笑脸出来，「张姨，你知道的，我们这岁数的人，哪闲得下来。」
「对对对，你看我这不也在准备回家给孩子们做饭嘛！」张大妈抬了抬手中的篮子，望向隔壁的药店接道，「不过老王的口罩生意现在倒挺火的。特殊时期啊，这口罩就是硬通货！一个几十块，价格不菲呢。」
隔壁的药店这几天都排着购买口罩的长队，今天也不例外。只见最前面的那个男青年将手机上的一个二维码给店主老王晃了一下，便直接扫码买走五个口罩，嘀——「支付宝到账，一百七十五元」。
老李傻了眼，怎么一块破布都比他卖的汤粉值钱？他唾了口唾沫，「哼，做生意的，真是一个比一个黑心，连块布都卖上卖到天价去了。趁着人家生病，大赚病人的钱。我以前真是看错他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生意人。
但老李确实有资格这么说。二十多年前，他靠着一手精湛的汤粉手艺，在这条街上独自将小闺女拉扯长大。尽管物价上涨，可他的菜单价格却一如既往。
张大妈看着这个老古董，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看着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用手机扫码付款，老李嘟囔着：「变味儿了，变味儿了……」
不知何时起，手机成了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从前出门带好钱包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出门什么都可以忘带，就是不能忘带手机——付款用支付宝，聊天用微信，迷路还可以查高德地图。可老李哪懂这些新玩意？要不是之前女儿贴心地帮自己在店门口贴了几张绿码、蓝码，自己连收银都成问题。
想到这，老李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这钱不就收到闺女手机那去了嘛。」
铃声响起，远在武汉的女儿竟给自己打来了一通电话。
「爸，你平常在店里一定要记得戴口罩。」电话刚接通，耳边便传来女儿熟悉的声音，「现在肺炎传播得可凶了。只要染上，就很可能得重病。到时我不在你身边，谁照顾你呀？」
老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对了闺女，援助工作怎么样吗？休息够不够？你什么时候从那边回来？」
「唉别提了，我手笨，操作起来手忙脚乱的。而且有太多器械要我去学了，觉都不够睡。关键不是累而是……」女儿顿了一下，没有把每天近距离接触重症病人这等走钢丝的事说出口。
她改口道：「关键是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我是一线医护，知道这病的严重性。总之你要听我的，平时戴好口罩，少出门。不说了，我先睡午觉去啦，下午还得帮人做血透呢。」
女儿匆匆挂断电话后，老李陷入了沉思。若真听了闺女的，岂不是让那些卖天价口罩的人得逞了？
趁着中午人少，老李还是勉为其难地走进了隔壁的药店。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告示牌上的几个大字——「出售 N95 口罩 35 元/个，每人限购五个，凭健康码登记购买」。
呵，还搞饥饿营销。老李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女儿给自己普及过的这种营销手段。他出声道：「老王，最近生意不错啊，店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呢。」
似是看穿了他的挖苦，老王微笑地看着老李，「啧啧，是不是闺女逼着你来买口罩了？我早就猜到了，你是经不住孩子的关切的。来，这盒口罩送给你，毕竟咱也算邻居嘛。」
老李愣了愣，这黑心商人居然不赚自己钱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老王接着说，「不过这健康码你也得给我登记，可别拿什么不会操作手机的借口来搪塞我。现在是移动时代了，我们老一辈说什么不会用手机，也只是抱残守缺罢了。不是我说你，老李呀，你若一直守着自己的那朵云，哪能见得到云后皎洁的明月呢？」
老李知道自己传统守旧的一面被他看穿了，掏出手机默不作声。
老王接过老派智能机，用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耐心地教老李完成了健康码的登记。接着，他和老李讲解起目前流行的几个手机应用，从微信到 QQ，从支付宝到淘宝。老王随手点开了淘宝里的一个链接，上面赫然标着「N95 口罩 850 元 10 个」，价格竟是老王的好几倍。
三月初的太阳艳了起来，阳光透过初开的云层。老李的脸上忍不住发烫起来。
一个多月后，坐着返程专车回到镇上的老李女儿受到了当地人们热烈的欢迎。街道上拉着横幅，人们称赞她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她第一时间便直奔汤粉店。父亲有没有照顾好自己？他会不会瘦了？店里生意开了没？自己的微信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客人的付款信息了……
可到了店门口定睛一看，汤粉店跟记忆中一样坐满了人，老李井井有条地应付着就餐的客人。一切似乎与三个月前别无二致。
仔细一看，挂在门口上的付款码竟成了老李自己的账号。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爸你什么时候换码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老李手中的粉还没下锅，便抬起头，眼角泛起几抹泪光。「回来了，回来了」，他赶忙抄起一旁的汤勺，为闺女打了一份汤粉——「来，趁热吃」。
还没来得及坐下，女儿便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诧异地转过头。与归来的援汉英雄对上目光，曾经为医的老王挺了挺身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见到这一幕，老李对女儿招呼到：「还不向王叔问好。王叔这一个月来可帮了我不少呢，我现在玩手机说不定比你们年轻人还顺溜。」
「王叔叔好！」，老李女儿脸上的诧异更深几分——自己教父亲用手机这么多年，居然还比不过老大爷几个月的功夫。
见汤粉店人声鼎沸，老王走过来忍不住感慨：「日子又回到了以前呐。老实说，我真的希望你的店里能一直有这么多食客。汤粉店嘛，人多说明大家都有力气吃饭。而我的药店呢，那是越少人来越好。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啊。」
老李笑道：「你少在这装圣人。诶，下次把你那小子也叫来两家人聚个饭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上次那句『老守着一片云看不到云后的月亮』就是在胡扯。哈哈，我守了三个多月的云，还不是让我见着月亮出来的时候了？」
老李边说边看着女儿，眼神中满是溢出的幸福。一轮皓月早已爬上天边，暮云初开，几抹月辉洒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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